在收藏市场上，摄影走过了一条极其艰难的路程。首先，人们认为它太容易被复制，而要耗费额外的信任措施去保证其在价值上的稀缺性；其次，与机器和技术生俱来的结合，使其被认为缺少主观创造性，而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拒在艺术大门之外。

十多年前曾在画廊工作时，我总是被问到这样的问题：照片可以随意冲印，要怎么收藏呢？而我所回答的版数和艺术交易商的第三方认证等概念，往往并不能完全松开他们额头上的皱纹。尽管近些年来，摄影是一种艺术已成为广泛的共识，但其在收藏市场上仍然充满了挑战。或许，此刻正发生的事件，能让它拥有一条在与传统艺术竞争的赛道之外的选择，而走上一条更为快速的高架。

在佳士得今年3月首次推出的一场只有数字艺术品的线上拍卖会中，一幅最终价格为6934万美元的JPEG格式的拼贴图《每一天：最初的5000天》，使一位化名为Beeple的美国数字艺术家跻身为“最有价值的三位在世艺术家”之列，仅次于杰夫·昆斯和大卫·霍克尼。这一事件成为收藏市场向数字领域进军的最佳象征，而《纽约时报》的表述则最为一针见血：“这是迄今为止表明非同质化代币（NFT）已卷入艺术品市场的最强烈的迹象”。

一个天价数字成了宣告NFT时代来临的最大音量。NFT（Non-fungible Token）直译过来是“非同质化代币”，作为加密货币的分支，它使用的正是与比特币、以太币等加密货币相同的区块链技术，即让数据变得安全、永久且不可被更改、撤销和删除的技术。而与比特币等同质化货币不同的地方在于，每一个NFT代币都是独特的数字资产，且不能被拆分。因此，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使得NFT成为一种能提供数字资产所有权证明的完美工具。

我们只要上网去看一看那些在NFT拍卖平台上的主要拍品，就知道：摄影太理解它们在此之前的处境了。无论是GIF动图也好，还是一段视频，抑或是用电脑软件创作的数字图片等等，它们在网络中都可以被任何人无限制地复制和下载。而NFT所解决的，正是一个在摄影收藏市场上被讨论已久的概念：复制。

当下画廊正在采用一套做法我们暂且不论，看看早期的摄影师们是怎么与复制作斗争的吧，爱德华·韦斯顿就有意识地只亲自冲印了少量的《青椒30号》，那些不但很值钱，且大多已被各大博物馆瓜分收藏，但由他儿子科尔·韦斯顿冲印的价格则较低，近年也常出现在各拍卖会中，每幅均价在3000至2万美元不等。

在网络时代，摄影的复制问题变得更令人头痛。但NFT的出现，让稀缺性或价值感得以在复制粘贴如呼吸一样平常的当下产生。这稀缺性并不是通过阻止人们在网上复制、截屏和下载来获得，而是用一种让数据不容更改、永久保存且可开放溯源的技术来标注作品的所有权。用Beeple的话来理解就是，“任何人都可以给《蒙娜丽莎》拍照，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拥有《蒙娜丽莎》”。再举一例，纽约中央公园内的那无数张椅子，任何人都可以坐下来休息，但只要看看椅背上的铜牌刻字，人们就知道它属于谁。

与各领域的当代艺术家纷纷采用摄影作为表达媒介一样，无论胶片还是数码，随着相机技术的沿革，摄影越来越有着更广泛的灵活适应性：即便一只脚还在使劲踩往传统艺术世界，但其另一只脚则早已踏进了网络的数字艺术世界里。

摄影有着踏入数字世界NFT领域的天然优势，只要将作品在NFT平台上“上链”，摄影师们就可以拓展新的机会。将一张图片上链，就是将其在区块链上创建或铸造为一个NFT代币的过程。以往在交易实体摄影作品时，画廊和拍卖行必须出示作品的签名、版数编号以及收藏证书。而在数字空间中，这些任务都将由NFT来承担，摄影师们要做的，只是在为作品上链的过程中，填好作品的版数、售价或起拍价等信息，NFT的智能合约将确保之后所产生的交易照此进行。不仅如此，NFT所提供的更为重要的保障在于：摄影师可以从作品未来的销售中获益，只要填写好每次转售的版税百分比即可。例如，我们只要链接到Beeple那张作品的NFT，就可以知道每次他的作品被转手时，其加密钱包都将会自动收入10%的版税。

这一点在未来尤其对商业摄影师有利，利用NFT的智能合约，只要发生图片的再次销售，他们都将自动获得相应的版税收入。对从事摄影创作的艺术家们来说，他们将有着更多的控制权，因为售卖NFTs不必给画廊通常为作品售价一半的佣金。当然，对于还没有签画廊的芸芸摄影师来说，这更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区块链的本质就是在去中心的环境下构建信任关系，因此，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这个开放的系统接触或购买他们的NFTs。

一个重点，NFT允许艺术家在创建数字作品的限量版本的同时，仍保留版权。对摄影师来讲，出售一个NFT，只是出售了其作品的数字所有权，他们仍然有版权继续使用自己的作品，这就包括在实体画廊销售和在网络上的其他使用。再者，NFT也不授予对数字资产的独家访问权，这就是说网上的任何人都可以继续浏览、复制和下载已售出的作品。

一个趋势正摆在我们面前：具备天然的收藏属性和便于交易的NFT正在迅速地向我们袭来。虽然目前没有很多成功的摄影师销售NFT的故事，但在面对变化时，我们要选择正确的方向。作为摄影师的你，是否已经拿出了移动硬盘要来浏览一番，给自己赚一笔的机会？

傅尔得撰写于2021年4月初

关于作者

傅尔得，专栏作家、策展人，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硕士。多年来一直深耕国内外影像领域的专栏与专题书写，著有：《一个人的文艺复兴》（2016年）、《肌理之下》（2018年）、《在场：亲历11个重要美术馆摄影展》（2021年）《对话：21位重塑当代摄影的艺术家》（2021年）。

来源：澎湃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