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努里埃尔·鲁比尼

来源 | 第一财经日报 7 月 30 日 A11 版

作者介绍 | 鲁比尼宏观合伙公司 CEO 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经济学教授

每个文明国家都会严格监管金融体系，其来有自。毕竟，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主要原因便是金融监管不力。骗子、罪犯和贪污者层出不穷，除非投资者能够得到保护，否则没有哪个金融体系能够实现应有的目的。

因此，有的监管要求证券必须注册，有的要求资金服务活动必须有许可证，有的要求资本管制包括“反洗钱”（AML）和“了解你的客户”（KYC）条款（以防避税和其他非法金融流动），有的要求资金管理人与客户利益一致。这些法律和监管保护了投资者和社会，因此产生一些合规成本是合理的，也是合适的。

但当前监管机制没有覆盖全部金融活动。加密货币常常在官方金融监督范围之外发行和交易，规避合规成本被包装成效率的来源之一。结果是加密领域成为一个不受监管的大赌场，不受监管的犯罪活动肆虐。

这不仅仅是猜想。一些最大的加密货币玩家公开卷入系统性非法活动。以 BitMEX 为例，这是一家不受监管的、数万亿美元规模的加密衍生品交易所，位于塞舌尔，但活动遍布全球。其 CEO 亚瑟·海耶斯（Arthur Hayes）公开夸耀 BitMEX 的业务模式涉及招徕“堕落的赌徒”（即愚蠢的散户）投资加密衍生品，杠杆高达 100：1。

显然，100：1 的杠杆下，基础资产价格哪怕只变化 1%，也会触发追加保证金电话，令你的投资血本无归。更糟糕的是，BitMEX 对你买卖其有毒金融工具收取高昂的费用，然后又将客户存款纳入“流动性基金”，其规模可能远大于规避对手方风险所必需的规模，从而再赚一笔。毫不奇怪，根据一项独立研究者的估算，破产清算时常贡献 BitMEX 收入的一半。

BitMEX 内部人士向我透露，该交易所也被来自俄罗斯、伊朗和其他国家的恐怖分子和其他罪犯用于日常洗钱，规模甚巨；而交易所对此并不阻止，因为它也从这些交易中获利。

雪上加霜的是，BitMEX 还有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自营交易部门（按理说，该部门的目的应该是做市），有人指控其先客户而动。海耶斯否认这一点，但由于 BitMEX 完全不受监管，其账户不受独立审计，因此无从知道幕后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我们确实知道 BitMEX 绕过了 AML/KYC 监管。尽管它宣称不为受这些法律约束的美国和英国投资者服务，但其“核实”公民身份的方法是检查 IP 地址，而只要通过标准 VPN 应用，就可以轻松伪装 IP。不进行尽职调查等于赤裸裸践踏证券法和监管。海耶斯甚至公然藐视试图在不受监管的塞舌尔起诉他的人，知道他是在法律和监管的阴影中活动。

本月早些时候，我在台北与海耶斯进行了辩论，我戳穿了他的画皮。但是，我不知道的是，他获得了会议主办方授予的会议视频专属权利，一周以来一直拒绝公布完整视频。相反，他发布了经过剪切的“集锦”，营造一种他表现裕如的印象。我猜这是加密货币骗子们的套路，但讽刺的是，宣称代表“反抗”审查的人，骗局一经暴露，便摇身一变成为一切审查手段的大师。最终，在自己的支持者的一片嘘声中，他不得不就范，公布了视频。

在我们辩论的同一天，英国金融监督局（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提出彻底禁止零售高风险加密产品。然而，除非政策制定者采取一致的反应，否则被诱惑进入加密领域的散户投资者将继续上当受骗。价格操纵在所有加密交易所肆虐，拉高出货、洗盘、欺骗，提前交易和其他操纵手段层出不穷。根据一项研究，高达 95% 的比特币交易是虚假交易，这表明欺诈绝非特列，而是普遍现象。

当然，毫不奇怪，一个不受监管的市场会成为骗子、罪犯和跳大神的温床。加密交易打造了一个数十亿美元的行业，参与其中的不仅有交易所，还有披着记者身份的宣传者、吹嘘自己业绩兜售“屎特币”的机会主义者，以及寻求监管豁免的游说者。其背后是新型犯罪集团，足以令黑手党黯然失色。

美国和其他执法机关必须立即采取行动。目前，监管者对加密癌症的蔓延视而不见。据一项研究，2017 年有 80% 的“首次公开发币”是骗局。至少，海耶斯和其他骗局主持者在离岸避风港呼风唤雨，他们应该接受调查，否则数百万甚至更多散户都会被财务灾难吞噬。就连并不热衷于金融监管的美国财政部长史蒂文·姆努钦也同意，绝不能容许加密货币成为“秘密账户”的代名词，它们是恐怖分子、黑帮和其他罪犯的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