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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卧底“陕西传销天堂”车雷村 揭秘传销生活

摘要:父亲来救儿子反被打,儿子却袖手旁观传销窝点的放风者图-传销者的饭菜  本报记者 佘晖/文 佘樱/图  神秘狂热的传销生活  ■每人每天7元钱生活费。菜农只在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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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来救儿子反被打,儿子却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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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销窝点的放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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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传销者的饭菜

  本报记者 佘晖/文 佘樱/图

  神秘狂热的传销生活

  ■每人每天7元钱生活费。菜农只在该村出售白菜萝卜,“他们土豆都不买,啥最便宜买啥”

  ■父救传销儿被打,儿子袖手旁观,反劝父亲“既然来了,就到我们行业来了解一下嘛!”

  灰色畸形的传销产业

  ■该村小卖部里多为塑料脸盆、牙刷、毛巾等保障基本生活水平的商品,“特供传销人员”

  ■据不完全统计,车雷村至少80%的民房租给传销者,滞留在该村的传销人员接近万人

  走入渭南市临渭区杜桥街办车雷村,就有可能听到歌声、讲课声,“整个村子住的几乎全都是搞传销的!”在渭南,几乎人人皆知“车雷村就是传销分子的天堂”。大量外地人被亲朋、同学骗到该村,或强迫、或洗脑,留在该村“从事”传销。12月中旬,本报记者深入该村经过十余天的“卧底”调查,试图还原“传销天堂”面纱下的村庄。

  12月5日午饭时分,车雷村内显得熙熙攘攘,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穿越村巷向“家里”走去。

  出租房内外的明岗暗哨

  巷子两头和大门口都有人望风把守,以防公安和工商打传

  记者以打工者的名义在车雷村租住了一间民房,对与记者租住同一院子的二楼五间出租房中的房客,房东雷某直言不讳地介绍说:“他们都是搞传销的。”

  在记者租房的同时,也逐步联系到租住该村、对传销团伙活动较熟悉的打工者杨飞(化名),他所租住的院子里,也住满了“搞网络营销”的年轻人。随后的几天里,记者以老乡名义,挤住到杨飞租住的民房内,传销者所租住的寝室和教室,恰好就处在杨飞所租房的对面和隔壁,站在杨飞房内,可以清楚地察看到传销者的动静。记者得以近距离观察传销团伙的生活状态。

  12月15日,早晨6:00,天还没有亮,但二三楼几间房子里的灯就亮了,随着一阵青年男女的嘈杂声,他们陆续开始起床。

  “主任早上好!”“主任早上好!”……一阵高亢响亮的问候声从房间内传出,透过一扇敞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泡沫拼图板铺成的“大床”已经收拾利索,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一个短头发的矮个男子站在房门口,房内其他人争先恐后地冲到他的面前,腰的弯度超过了90度,双手拽着主任的手,用力地摇摆。“他们前天新骗来了一个小伙子,他们这是在给主任树立威信,让新加入的小伙子看的。”杨飞介绍说。

  6:10,他们陆续来到屋外的水龙头旁,哼着歌声,开始洗漱。一名被他们称为“小齐”(音)的男子显然就是那个“刚刚从外地被骗来的小伙子”,他把一口水含入口中,马上又“噗”地吐了出来:“水好凉啊!”

  “我们是出来创业的,不能这样浪费!”站在小齐身边的两名男子很快就开始“教导”小齐,“虽然水是随便用的,但我们要养成这种(节约的)习惯!”

  6:15,从房内走出两男一女,年龄约20岁的女孩手中拿了一个小塑料凳子,走到院子大门口坐下,两名男子则径直从大门口走出。

  “两名男子到巷子的两头放哨去了,这个女孩子是把守大门口的,以防有公安和工商突然闯进来。”杨飞压低了声音介绍说。“他们一起床,外面就开始布控岗哨。”杨飞说,尤其是大门口,除了每天睡觉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有人在此值班,有时候他回到家中,明知道有值班人员,总要敲好长时间的门,里面才会很谨慎地把门打开。

  吃午饭讲故事“播广告”

  传销团伙生活管理有规定,在别人讲故事时不能添加米饭

  6:30,房间里传出刘欢演唱的《从头再来》。个别房子有人不断出入,手中拿着簸箕、扫帚,这个时间段是他们打扫卫生的时间。

  7:00~7:30,房间里陆续传出讲课的声音。“良好的人际关系从不断的自我介绍开始……”“大家要了解网络的发展与未来,就必须以一个买卖关系入手……”

  8:00,一名年龄约30岁的男子和小齐在几名男女的簇拥下离开了房间,走出院子。“被他们夹在中间的那个男子和小齐,肯定是刚来没多久。”杨飞介绍说,所有刚来这里的“新朋友”,都会受到严格控制,外出时至少有四五人“陪”着,其中至少有一人和“新朋友”勾肩搭背,或者相互挽着出去,表面上看似关系密切,实际是防止“新朋友”逃跑。

  9:00,一名女子又被几名男女簇拥着来到院里,他们走到一个寝室后不久,寝室里就响起了三三两两的歌声,房间里不时传出快乐的笑声。“被他们簇拥着的人就是刚被骗来的人,来回在不同的寝室之间走动,用他们的行话说,这叫做‘串寝’,目的就是早点被洗脑。”杨飞说。

  11:00,三男两女从寝室中走出,蹲在楼道里洗菜、淘米。一个容积很大的电饭锅内蒸的是米饭,几棵大白菜被洗净后切块放入清水中煮,整个做菜过程中没有放一滴油。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歌声和笑声还在继续,之后不久,小齐等人也陆续回到寝室。

  11:40,他们开始准备吃饭,值班“厨师”把米饭都盛好,直接把筷子斜插到米饭上。清水煮白菜在每个碗里也只放了很少的一点。

  “开饭!”随着“主任”一声令下,每人端了一碗坐回原位,双手把碗捧着不动,而小齐则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拿起饭就往嘴里送,放到嘴边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他立刻把碗捧起,和他们做同样的动作。

  “主任”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后,再次下令:“各位吃饭!”几乎所有人把碗举向“主任”,再举向在座的其他人并同时喊道:“主任吃饭,各位吃饭!”

  吃饭过程中,一名女子提议:“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在座的人异口同声说欢迎。

  一个爷孙抬毛驴的故事很快就讲完了,马上就有人夸奖道:故事讲得真好!

  “广告!”随着“主任”的一声喊叫,马上就有人给小齐添米饭。原来,在传销窝点中叫到“广告”,意味着该加饭了。“如果别人正在讲故事,则不能插播‘广告’。”已经熟悉了身边传销团伙生活规律的杨飞解释说,其意思就是不能在别人讲故事的过程中添加米饭,就像是不能在电视剧中插播广告一样。

  13:30,一名男子拿着手机出现在阳台上,“我现在找到了这么好的行业,你还在拖我的后腿……”午饭后是他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可是没有谁能够离开院子单独活动。一旦出去就至少是两个人。

        每人每天7元钱生活费

  清水煮白菜和白米饭,除分摊的房租、水电费外,不够吃

  14:30,一些寝室的人员离开了院子。“他们可能是去哪个大教室上课去了。”杨飞说,他们的课堂是流动的,随意性很大。

  15:00,又有一些人来到院子和留守寝室里的另一些人员集中在一间房内。“这些人要在这儿上课了。”杨飞说。

  记者观察到,该房间的玻璃上全都贴着报纸,一侧墙壁上挂着一块白色泡沫板,在靠近窗户下面一张简陋的茶几后面放着一张小折叠椅,茶几的两侧是两排小塑料凳子,整个布局就像是古代衙门升堂的布局。小齐最终被安排到了距离茶几最近的一个座位,这也是所有像小齐这样的“新朋友”的位置。在所有的人坐好后,一名主持人走上讲台引导着他们开始唱歌。

  一曲接一曲的歌声持续到一名男子走进屋内,该男子一进到房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双手高举着鼓掌,口里喊道:“主任辛苦!主任辛苦!”当“主任”示意他们坐下,掌声依然没有停止。直到“主任”走到台前,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他们才停止鼓掌。此时的课堂突然变得静悄悄。随后,一名“李老师”开始主持课堂:“面子都是相互给的,你不给我面子,我到时候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我希望大家上课时打起120%的精神认真听课,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搞小动作……”

  讲课的男子充满激情,神采飞扬地舞动着手中的白板笔,在身后的白板上不停地画图、板书。“今天我们来到这里不是来玩的,是来做事业的,加入我们这个行业,已经是一个老板了,也是为自己做行业,那么我们是一个成功人士……身上所带的资金有限,在寝室里和外面都要做到AA制。”

  该男子在讲完牙膏、牙刷、洗衣粉等日用品都必须各自准备一套之外,重点强调了关于金钱AA制,“不管在哪个老业务员那里借了钱,一定要及时还给他,哪怕是5毛或者1块,说到就要做到,不要贪图小便宜。”

  随后,该男子开始强调有关费用的问题:“每天7元的生活费,必须按时缴纳。”他说,我们到这里来创业,每天7元的生活费,一定要在3~5天内缴一次。但是缴这笔费用的时候,如果有新朋友在场,一定要运用“技巧”:“比如你告诉主任,我的笔不见了,借你的笔用一下,他就知道你要交生活费,如果你在缴费时,新朋友没有敲门就进来了,刚好看到你手上拿着钱,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急于把钱抽回去,反而很坦诚地告诉主任,这是上次借你的钱,还给你,这样新朋友就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杨飞说,他们每人每天只有7元的生活费,“你看他们每天都是清水煮白菜和白米饭,一天7元的生活费,去掉分摊的房租、水费、电费,还剩几个钱够他们吃啊?”

  推崇领导就是推崇自己

  如果你今天不树立领导威信,等你做上领导就会尝到苦头

  中途休息时间,他们在小小的教室里,又是唱又是闹,大约5分钟后,换了一名被称之为“王老师”的男子上台讲课,内容是《如何树立领导威信》。“我们为什么要树立寝室领导(威信)?又从哪些地方树立呢?”王老师说,首先要明白领导不是统治者,也不是压迫者,他只是给我们起到一个带领的作用。树立领导威信就是给新朋友看,把领导的威信树立好了,新朋友来到寝室,就可以留下一个好印象,能不能留下来,就在于平时大家树立领导威信做得好不好。

  王老师宣称,我们大家都要从早到晚不断地树立领导威信,应该从很多细节上去体现。比如:领导从外面回来,手上提着东西,不管我们在做什么,都要放下手中的事,起来跟领导握手,口中要说领导辛苦了,同时接住领导手中的东西;领导的座位不能让新朋友坐,领导睡觉的地方不能让新朋友睡;早上领导起床后,快速去叠好领导的被子,洗衣时主动问领导有没有衣服要洗;早晚都要把领导的洗漱用品摆好等。

  从头到尾,王老师总结宣讲了34条树立领导威信的条款,并强调说,总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会成为“主任”,成为更高级别的领导,今天我们自己做得好,以后你的网络下线业务员也会这样做,如果你今天不树立领导威信,等你做上领导的这一天,你就会尝到苦头。

  从15:00到18:40,课堂里不断传出讲课声、歌声、叫好声、鼓掌声等。

  19:00,夜幕降临,所有人员回到寝室。透过时而打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有的传销者还在忙着整理一天的笔记。
    依靠暴力色诱下跪留人

  男性新朋友不想听课想要离开,女性老业务员可给他按摩

  23:00,小齐所在的寝室依然没有熄灯,房里传出打牌声、歌声和说笑声,热闹的“联欢会”一直持续到凌晨零时许。据说,这也是他们的一种手段,目的是把那个新来的小伙子拖得筋疲力尽,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其他问题。

  当传销人员居住的房间灯光陆续熄灭后,男女分别回到自己的寝室分开住宿。但杨飞却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这是给新来的人一个好印象,让他感觉是很正规的!新人‘洗脑’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会乱来,男女混住了!”杨飞说,他们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女孩子成了被骚扰的对象。

  这种说法记者后来在工商人员的口中得到了印证,临渭工商分局杜桥工商所一工商人员介绍说,几年来,他们解救出众多传销受害者,其中一些人是被洗脑的铁杆传销分子,“他们有的团伙就乱搞男女关系,有人就是冲着这个目的而留下来的。”

  在缴获的传销分子的笔记中,也有类似“教程”,只不过,他们并不把这种方式赤裸裸地称之为“色诱”,而是称为“情感留人”。其中一本笔记中写道:“对于一些想要离去的新人,可采取给他洗脚或按摩的方式,让他动摇,并使其留下。”笔记中特意提到了名为“蚂蚁上树”的按摩方式:看到男性新人表现得不想听课,想要离开,女性老业务员可以给他按摩,注意多接触他的裸露或较为敏感的部位……

  在另一本笔记中,则记录了留下新人的几大“法宝”,“扁”、“跪”等方式也罗列其中:“留朋友绝招——下跪,此招不到不得已时不得使用,否则也不起作用,这招只有对重感情、诚实、做事成功、信誉高的人才用”。

  杨飞说,传销分子对“洗脑”不成的“顽固分子”采取打骂时有发生。“看到院子里的那条水泥缝了没有,那是他们的警戒线,”杨飞指着院子当中的水泥缝说,如果一旦有“新人”企图逃跑,越过那条警戒线,马上就会遭到一顿毒打。“除非有人陪着新人一块出去。”

  父救传销儿被打儿旁观

  儿子反劝父亲“既然来了,你就到我们行业来了解一下嘛!”

  12月17日14:00,记者目睹了来自广东的李传学在车雷村寻找儿子,被传销分子当街殴打的场面。

  16日上午,李传学接到儿子李云的电话,听到儿子说话很无力,只是说了一句“我被车撞了”,电话就被一名自称是李云同事的男子接过去。李云“同事”告诉李传学,李云在渭南刚出了车祸,现在渭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让他尽快汇3000元过来。李传学订了当天飞往西安的机票。当晚11时许,他赶到渭南,顾不上休息,直奔医院,但经过查询,医院并没有一个叫李云的男子。

  儿子不在医院,是不是落入了传销窝点。17日上午,李传学和儿子取得联系,李云让父亲乘车到车雷村村口,自己到村口接父亲。14:00,李传学乘坐一辆“拐的”来到村口,反复叮嘱“拐的”司机,如果10分钟后还没有见到他出来,务必帮忙报警。李传学把所有的“预案”做好后,才拨通了儿子的电话,李云让父亲在村口稍等,他马上就出来。5分钟后,几名男子来到李传学身边只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广东来的?”得到肯定答复后,几名男子就抓住李传学往村里拉。李传学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拼命挣扎,一名男子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另外五六名男子也冲过来对其拳打脚踢,并抓起四肢,半抬半拖地往村里拽……

  看到这一幕,记者拿出相机向几名传销分子冲去,看到记者手中的棍子和相机,几名传销分子一把扔下李传学及其背包和大衣,一哄而散。

  气愤交加的李传学拨通电话,愤怒地谴责儿子为什么让一群人来打父亲,自己却始终没有出面,李云仍然是“宠辱不惊”的口气:“我站在窗口都看到了,打得又不重……”然后反过来做父亲的工作:“既然来了,你就到我们行业来了解一下嘛!等你看清楚了这个行业,你就知道了……”

  此时,围观的人群已经有十余人,据了解,围观者当中就有本村的村民,但他们始终没有报警。记者询问一名旁观的村民,问他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该村民见怪不怪地回答说:“都是搞传销的。”
    被洗脑的传销者不回家

  梦想发财“做不到代理商绝不回家,我已认定这个行业了”

  17日晚,记者再次来到杨飞所住的房间里,发现小齐已剪成了短发,完全沉浸在其中,兴奋地和寝室里的“同事”交谈。

  “在传销团伙中,一个非常明显的标志就是凡是交钱入伙的人,必须要剪成短发,以利于识别。”当天中午,杨飞回房后,听到小齐在阳台上给家人打电话,称自己被车撞了,伤势不重,需要3000块钱治疗费。

  “他已经被彻底洗脑了!”杨飞伴着苦笑,一脸的无奈。

  18日上午,记者和民警潜入车雷村的另一处民房,目睹了一名执迷不悟的受害者交钱的一幕:来自湖北的石贵无奈之下,向“主任”交了2800元“入伙费”,和他一同交钱的朱某,已经完全沉浸在“两年升高级经理”的兴奋中。而在讲台上的“主任”则大声宣布:“未来老板又诞生两个!”在一片叫好声中,“主任”再次给朱某规划了“人生蓝图”:“我公司做得非常慢的是成都北站一个捡破烂的老人,名叫沈国泽,用了2年零4个月做到了代理商级别,难道我们现在基础还不如他吗?我们再来算一算做到代理商的月收入:即使我们的团队每个月每两个人卖一套产品,卖出400套分红奖共9.8万,加上你和代理员巨大的差额奖14万,这两项相加等于23.8万元!你一个月的最少收入23.8万元……”顿时,围坐在一起的听众兴奋地拍手,脸放红光,口中大声叫好,直到记者推开门的一瞬间,他们仍然没有从激动中平静。

  事后,记者询问“主任”唐某,代理的产品究竟是什么东西,唐某回答说,其实他也从来就没有见过公司的产品,但他们给“下线”宣称:半年后,我们的月收入就达到了23.8万,要产品干什么?面对民警谁愿意离开的询问,石贵等4人在犹豫片刻后表示,他们愿意离开,而朱某早已沉迷于其中,他非常坚定地表示:“做不到代理商绝不回家,我已认定这个行业了。” (相关报道见A8版)

  车雷村“传销天堂 ”

  防打

  在村巷和院门口布控岗哨望风,控制入伙新人自由,外出须至少两个人“陪同”

  敛财

  传销团伙内部管理规定明确,入伙成员要缴“入伙费”,每人须按时缴纳每天7元生活费

  上课

  每日上课,洗脑灌输做事业升职实现所谓发财梦想,在新老业务员中树立“领导”威信

  生活

  起床、就寝有规定,剪成短发以利于识别,每日做菜没有油,吃清水煮白菜和白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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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民房是车雷村重要经济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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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骗者识破骗局后要逃离传销窝点

  据不完全统计,渭南市临渭区杜桥街办车雷村至少80%的民房出租给了传销者,而滞留在该村的传销人员近万人。当地有的村民“依靠”传销团伙生存,逐渐形成一条灰色的传销产业链。

  一条宽阔的乐天大街将车雷村一分为二,虽然整个村子的行政划分属于渭南市临渭区杜桥街办,但乐天大街北侧的车雷村属于公安临渭分局环城北路派出所,南边的另一半村子,则属于公安临渭分局杜桥派出所。

  传销团伙租房受欢迎

  租房给传销分子划算,村民称其“不拖欠房租,非常爽快”

  车雷村被称之为“传销天堂”。在村里,除了夜深人静时,其他任何一个时间段,在村巷里都可能传来集体合唱声或者授课声,拿着笔记本念念有词“温习”功课的,拿着电话邀请朋友来此“考察项目”的比比皆是。

  整个车雷村均没有门牌号,大多数打工者和陷入传销窝点的受害者都无法说清楚自己准确的所在地,只能大体说明自己所租住房子的方位。

  车雷村和其他城中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子里几乎没有小饭店的存在。在村口卖馒头的老板称,村里绝大多数都是传销人员,都是自己做饭吃,除了偶尔在他这里买点馒头,很少出来消费。

  在村内仅有的几个小卖部内,多数商品带有明显的“特供特征”:塑料脸盆、拖鞋、牙刷、毛巾等只能保证最低生活水平的商品,大多售给传销分子。在这些小卖部里,还有大量的廉价棉被出售,一床棉被只要28元。“这样的棉被能盖吗?是不是黑心棉?”带着这样的疑问,记者询问老板还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的,老板淡然一笑:“这说白了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原来老板把记者也当成了传销分子,他说:“你们出来不就是图个便宜么!我们楼上住着的也都是搞传销的,他们拿的也都是这!”当记者走出商店后,他还追出来喊道:“需要什么你来我这里买!量大的话我下午就能给送过去!”

  走街串巷的菜农来到车雷村后,出售的几乎只有白菜和萝卜两个菜种,再没有其他蔬菜出售。“其它菜在这儿卖不动!搞传销的这些人吃得都不好,连土豆都不买,啥最便宜就买啥。”一位菜农说,他每次拉一架子车白菜或者萝卜,很快就能卖光,但贵一点的菜,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卖完。“没法卖的烂菜叶子,我剥下来放在一边,他们还要拿走。”

  12月5日,记者以打工者的身份租住在村内。在该村的不少租房户门口,还用粉笔写着一行大字:有大课堂出租。“你要几间房?要不要大教室?”这是大多数房东的反问。有的房东得知记者只需要一间房的时候,很干脆地就拒绝了:“一间房?你要得太少了!”

  一名雷姓村民毫不讳言地说,租给传销分子的房租要比租给记者划算得多,要不是只剩这一间房子,面积又太小,目前院子里的传销团伙不需要的话,他都不想把房子租给记者。

  为了证明确实是“照顾”记者,他现场算了一笔账:租给记者的房子租金每月70元,水费按人头算,每人每月5元,电费每度0.7元,一月下来,租金绝对不超过90元。

  而租给传销团伙,首先房子租金每月就是100~110元,水费仍然按人头算,每人每月5元,电费每度0.7元。“一个房子有时候他们住十几个人呢!就按十几个人算,光水费就是50元。”雷某说,如果租给传销分子,租金最少一个月可以达到170元,几乎是租给记者的一倍。“说实话,我特别欢迎搞传销的这些人租我的房,”雷某说,他们租房一租就是好多间,租金高,而且从来不拖欠房租,非常爽快。

  但村民给传销者租房也有担心,那就是传销人员的流动性非常大,如果哪一天不小心被警方和工商部门打击后,租房的传销人员就有可能“流失”,“如果事情不严重还好,他们被驱赶了,过两天还会回来,如果事情闹大了,他们就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传销分子租你的房子,会不会让警察把你也抓了?”记者半开玩笑地问雷某。雷某却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连地都没有了,不租房子吃什么?我只有靠吃房租么!我们村子里80%的房子都租给了传销团伙。”

  村民“依靠”传销团伙生存

  车雷村独特的村情滋生传销,房东与传销团伙之间达成默契

  据了解,滞留在车雷村的传销人员近万人,不仅村里所有的“产业”围绕着传销来进行,村民甚至对传销分子当街打人、拉扯也习以为常,甚至采取了默认的纵容态度。12月17日14:00,记者目睹了来自广东的李传学在车雷村寻找深陷传销黑窝的儿子,被传销分子围殴,在李传学被打的十几分钟内,围观的多位村民竟然没有一人报警。“传销分子之所以嚣张,背后是有当地的房东在撑腰!”在车雷村租住的打工者尤峰(化名)说,房东收了传销分子的房租,自然是“拿人的手短”,对这些传销分子的暴力行为,早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房东与房东之间、房东与传销团伙之间彼此都达成了一种默契:我不举报你的房客,你也不要举报我的房客;我不举报你们的传销行为,你们也要按时交上房租。

  杜桥街办一负责人介绍说,在街办行政区域内,传销在车雷村、盈田村、五里铺三个城中村不同程度都有,其中车雷村是最严重的一个村子,车雷村之所以传销猖獗,其独特的村情是传销滋生的土壤。

  乐天大街已成为渭南的一个交通主干道,在扩建乐天大街时,仅车雷村一个行政村就征地上千亩,加上附近不断地开发,村民已经没有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没有了土地,但城中村的房子可以加高,出租房屋成了车雷村村民的收入。“今天的车雷村,就像是前几年的盈田村。”该负责人说,几年前,盈田村、五里铺村也是传销的重点村,尽管房东们也知道传销害人,但受利益驱动,他们还是把空闲的房子租给了传销团伙。近几年,随着渭南城区的发展,盈田村、五里铺村已经逐步并入城区版图,因此在这两个村子,入住了大量的来自外地的打工者,租房者的增多,房东已经不担心空房率,解决了经济来源问题后,他们也不愿意再将房子租给传销团伙,这也迫使传销团伙向城市边缘化的车雷村发展。“当初在修建乐天大街时,车雷村的村民做出了巨大贡献,现在他们除了租房外其它收入有限。”在此情况下村民不管租房的人是谁,谁给房租他就给谁租房。该负责人坦承:“群众的保障机制不到位,我们没有把村子里的经济搞上去,才造成了这样的情况。”他说,像车雷村这样的失地村民,他们很少有其它经济收入。村里每年虽有一定的征地分配款,村民每人每年大约是500~1000元,但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讲显然是杯水车薪。他说,车雷村在外面做生意、收入较高的村民就不愿意把房子租给传销团伙。

  车雷村还曾出台过“土政策”遏制传销在村内的泛滥:凡是将房子租给传销团伙的,收留传销者上课、生活的村民,由村上协调停发当年的征地分配款。后来,该项政策被街办“叫停”,“这虽然是一条乡规民约,但毕竟不符合政策。”该负责人说。

  学校推荐工作身陷传销

  渭南的传销团伙以未就业大学生和在外打工者为主要目标

  今年11月初,四川广元籍农民工侯应明花了6000元,在广东一挖掘机培训学校学习了一个月,学会了开挖掘机,还拿到了从业资格证,毕业后,他称被学校推荐到了渭南工作。

  乘坐火车抵达渭南的当天,他和负责接人的李总取得了联系,侯应明被两名小伙子接到了车雷村,刚到住宿地,就被几名小伙子一阵痛打,身上所有的贵重物品全部被搜走。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传销窝点。

  随后的几天里,不甘屈服的侯应明被“扁”了好几次,无奈之下,他让家里人寄了2800元,缴纳了“入伙费”,很“配合”地开始学习传销,但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一个月后,取得“主任”信任的侯应明用手机给家人发了一条短信,称自己落入了传销窝点,地点就在渭南车雷村。几天后,哥哥侯应志带着杜桥派出所民警在村里找到了侯应明。

  无独有偶。12月18日上午7时许,记者在车雷村遇到了刚刚被接来的一名小伙子,他身边放着一个大号的旅行箱,身边还站着另一名男子,两人一同站在出租房的大铁门外,等待里面的人开门。

  记者径直走上前去,询问携带旅行箱的小伙子到这里干什么,小伙子回答是学校推荐来找工作的。当记者提醒他半只脚已经踩入了传销窝点时,小伙子身边的男子显得很紧张:“你不要听他胡说!”随后走到一边去打电话。记者向小伙子出示了证件,小伙子马上表示愿意跟随记者离开。

  离开车雷村后,小伙子说他叫钟涛林,来自重庆,在山东蓝天培训中心学习挖掘机驾驶,前段时间经学校推荐工作,来到渭南从事挖掘机驾驶,当天早上刚下汽车,被人接到车雷村。

  22日下午,记者联系到了山东蓝天培训中心办公室,一名陈姓主任断然否认了学校给钟涛林推荐工作的说法。陈主任说,今年以来,学校已经先后接到了数起投诉,称不少学员被推荐到了传销窝点,其中陕西渭南、河南安阳、福建等三个地方是他们学员被骗去最多的地方。“我们校方平时只推荐在山东境内的工作,其他地区除非是我们考察过的,否则不会推荐,我们怀疑是有人假冒我们学校工作人员的名义,把学员骗走。”

  渭南市打击传销办公室工作人员王德明总结出传销受害者的地域与结构成分,“传销人员大体来自四川、湖南、湖北、河南、甘肃、宁夏等省区”,王德明说,近段时间,出现学校毕业推荐工作的新的行骗方式。目前在渭南出现的传销团伙,以未就业大学生、在外打工者为主要目标,其骗人规律是先欺骗,再以暴力手段限制人身自由。王德明说,这些被洗脑的受害者文化层次较低,社会阅历极少。一旦被洗脑,他们在头目的蛊惑下,用“开公司”、“交押金”、“突发疾病”等名义向家里索要钱财。甚至和“同事”一起导演“绑架”骗局:用红墨水涂到自己脸上,然后双手高举,绑上床单,拍成照片或视频寄给家人,“同事”则以绑匪身份向其家人索要钱财。

  公安工商执法遭遇瓶颈

  如何“定罪”抓人,工商和民警对泛滥的传销“有心无力”

  12月14日下午7时许,来自河南的黄海涛在渭南市地震局门口被传销分子围殴。环城北路派出所民警赶到后,6名男女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民警的到来,还在对紧抱着路灯杆不肯松手的黄海涛拳打脚踢。

  12月16日,环城北路派出所民警对涉嫌非法拘禁他人的刘梦娇等9人依法刑拘。“近期打掉非法传销窝点16个,刑拘29人,批捕16人。”环城北路派出所教导员曹建国说。

  杜桥派出所所长王涛也介绍说,杜桥派出所近期打掉传销团伙4个,刑拘26名传销人员。尽管在打击传销中取得了战果,但提到查处传销的难度,民警还是对此“有心无力”。“只有在传销分子涉嫌抢夺、非法拘禁他人等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或者刑法的前提下,警方才有权去抓人。”

  打传办和杜桥工商所工作人员谈到打击传销,也显得颇为为难:“现在的传销方式和过去的传销已有了本质区别,但我们执行的是2005年修改过的《传销条例》。”工商人员说,过去的传销还有商品销售,可现在根本就没有商品,“没有东西可销,如何定为传销?”“另外,根据相关规定,传销的认定必须由省一级工商局认定。”基于这一规定,工商人员表示,有时候他们虽然明知道就是传销分子,却不能直接给他们“定罪”。

  不仅如此,渭南市打传办的工作人员也经常遭受人身安全的威胁,打传办的7名工作人员不同程度都遭受过传销分子的暴力殴打,被人盯梢、跟踪更是家常便饭。

  临渭区杜桥街办一负责人说,2009年临渭区区委区政府共采取3次大规模的打传行动,每次打击区政府至少投资15万元。“每次行动,不仅有工商、公安、街办,还有民政部门跟随,将传销分子集中到一起,给他们买了火车票,送到火车站后,他们在车站内转一圈就又跑出来了。”

  公安临渭分局经侦大队一民警介绍说,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对刑法中“组织领导传销罪”的司法解释细则,发展下线30人以上、涉案金额5万元以上,才构成“组织传销罪”。“但根据目前查处的传销案件,根本达不到这个立案标准。”他说。

  与此同时,当地警方也对租房给传销团伙的村民做过处罚。“《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房屋出租人明知承租人利用出租屋进行犯罪活动,不向公安机关报告的,应处以200~500元罚款,造成严重后果的还要处以5日拘留。”杜桥派出所民警说,去年,他们传唤了两名群众投诉最多的房东,准备处以5日行政拘留。可是他们一个是年过八旬的老人,一个是肝癌患者,都不符合拘留条件,最终只处以罚款500元。

  何时才能铲除传销土壤

  渭南的传销毒瘤在中央挂上了号,已给渭南造成负面影响

  传销团伙中,最重要的一个手段就是封锁信息来源,所有传销人员不许看电视,不许看报纸,不许上网,针对这一特点,杜桥街办曾用高音喇叭、宣传车等不间断地在村内播放有关传销的常识,但收效几乎等于零。“我们曾经挨家挨户地发过《反传销》的通告,但效果不明显,这些人都已经被洗脑,坚信我们的宣传只是故意造出来的声势。”

  杜桥街办负责人认为,很少有其它经济收入的失地农民给传销分子租房,这是传销组织能够肆意蔓延的土壤,只有经济发展上去了,传销才有可能从渭南消失。“只有城区不断地发展,村子里的经济发展上去了,村民们才不会把房子租给传销团伙。”

  但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该负责人显得忧心忡忡:“渭南的传销已经成为一大毒瘤,给渭南造成了负面影响。”目前渭南的传销不仅在中央挂上了号,而且在外地网友的心目中,也是一个大泥坑,众多网友甚至呼吁:如果朋友建议你去渭南工作,千万不要去,那是传销圈套。“如果真的有一天外地人不敢来渭南旅游、工作、生活,那么总有一天,将会出现一个非常可怕的结果:渭南,将成为只有渭南人的渭南!”

  “传销特供”

  车雷村小卖部多为塑料脸盆、牙刷、毛巾等只能保证最低生活水平的商品;菜农来到车雷村后,只出售白菜和萝卜,因为其他菜卖不动

  村情复杂

  村里的经济搞不上去,修路征地分配款有限,很少有其它经济收入的失地农民受利益驱动,租房给传销团伙,这是传销肆意蔓延的土壤

  打传尴尬

  工商认定传销和公安查处打击都有难度,执法人员人身安全遭受威胁。遣返传销人员集中送火车站后又从出站口跑掉。传销给渭南造成恶劣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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